【學人談】
中國傳統工藝設計注重“材美”“工巧”“器雅”，古人對于器物的形狀、質地、色彩的追求可謂孜孜不倦。一件器物，可以拙樸到渾然天成、不露斤斧，也可以繁復、精美到無以復加。“過去的生活，一切都很慢”，因此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黎民百姓，家里或許都會有幾件稱心如意的工藝品，點綴他們的“慢生活”，同時也供平日里觀瞻、摩挲和品鑒。
在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那些與生活息息相關、具有溫度的傳統工藝家具與器物，除了留存在一些被保留下來的宮殿、宅第、古厝中，還在熱衷傳統工藝設計的美術家手中不斷傳承。
家具、器物、雅玩里蘊藏的不僅僅是中國傳統工藝源遠流長且不斷革新的豐富技法，更反映出中國人對美好生活的虔誠態度。
在傳統中式住宅中，堂屋是家庭起居和會客訪友的重要場所，也是住宅中最“熱鬧”的地方。明末清初以降，堂屋內家具的擺放講求沿中軸線對稱排布，呈現出威嚴的秩序感和莊重感。條案、八仙桌、太師椅、屏風……家具款式或敦厚穩重、雕龍畫鳳，或簡潔大方、明快素凈。家具工藝設計師有時也會結合二者，在不同風格間尋找平衡點。利用素底淺浮雕、銅皮包角，或者是雕漆、鑲嵌等手法，創作出落落大方的寶座、圈椅、平頭案等，再于案桌上擺幾組天球瓶、梅瓶，在立柱和墻面上懸掛數量不等的對聯和字畫，于一片重彩中現幾抹亮色，美感與趣味油然而生。堂屋中的各種陳設，一般是經過精心挑選和安排的，它們集中反映出這個家庭的學養、觀念、境遇以及處世態度等等。
相對于堂屋的井然有序，傳統中式住宅里的書房則是另一番景致。它是書寫、閱讀、對弈、焚香、撫琴和品鑒文玩的安靜場所，也是陶冶性情，修養身心的“幽谷”。傳統書房是一個實用性與儀式感并重的文人自娛空間，現代書房同時還是辦公室在家中的延伸。一些經典的文化用品如文房四寶，迄今為止仍然是書房中的重要物品，與其相關陳設的造型雖然簡潔，但其選材備料卻極其挑剔。傳統書房用品中最典型的莫過于筆筒，竹雕、石刻、木制或者漆繪者比比皆是，因尺寸適宜，所以各種工藝技法都可以在上面獲得施展的空間，從薄意到多層雕刻，從鏤空到彩繪，應有盡有。圖像與文字交織在一起，主題也千變萬化，或梅蘭竹菊，或歷史典故，筆筒可以說是不可或缺的文房雅器。文人書齋常設有博古架，收納具有濃厚文化內涵、歷史價值的雅玩之物，如意、瑞獸、辟邪、香筒……這些器物或兼具一定的實用性，或純粹只有賞玩之價值，但都承載著主人的精神寄托和美好愿望。試想，安靜的午后，焚香習字，倦了便沏上一壺好茶，擺弄一下博古架上的心愛之物，或是從書架上取下一卷閑書捧讀，豈非最愜意的享受。
臥房具有較強的私密性，在這樣的空間，古人往往會選擇精致考究的物件加以悉心布置，營造出最佳的休憩環境。臥室內擺放的家具既有陳設性質的，也有收納性質的，包括架格、亮格柜、面條柜等。其中，面條柜是經典的明式家具，工藝設計非常考究，打開的柜門一松手便自動合上，還可以防止蚊蟲進入柜內。做工精致的面條柜上面有大漆彩繪，或在面板上鑲嵌各種玉石、瑪瑙，制出五彩圖案。傳統臥室一般空間不大，強調舒適、溫馨，以女子閨房為最。貴妃榻、鼓凳、琴桌、妝奩等典型的深閨用物比一般的家具更為精致秀美，設計上通常也更為靈巧、纖秀。在這個空間里，妝奩無疑是收納各種精美飾件的“百寶箱”，也是集合各種傳統工藝的“重器”。一件小小的妝奩，可能是一時一地能工巧匠的嘔心瀝血之作，采用細如發絲的純金掐絲，或者米粒大小的螺鈿鑲嵌，上面的裝飾之物種類更是多不勝數。
在屋里待久了，自然要去室外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園林是傳統宅院重要的組成部分，受繪畫、詩詞和文學的影響，即便是空間較為緊湊的庭院，也追求營造濃厚的文化氛圍，以達曲徑通幽的意境。“景無情不發，情無景不生。”在庭前屋后辟出一隅，模仿自然山水，小中見大，虛中有實，林石掩映，用這種極為寫意的方式，古人把全然對立的因素有機地穿插在狹小的空間中。園林可觀可游，自然少不了錯落的景致，傳統工藝在此地亦有巨大的發揮空間，巨者如亭臺樓閣、橋梁畫舫，細者如琴座、棋桌、茶具、酒器、香薰等，它們依照主人的理想散布各處，疏密有致，設物成境。園林中的器物，還有一個特點，經常會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更換。仲夏之季，涼亭之內可能會擺放避暑的竹榻、團扇等物什，而冬季則可能會有暖手爐、溫酒器等用具，其工藝種類更是豐富多彩。
總之，每一件傳統手工藝術品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有著自己的故事，它們是構成傳統生活方式的重要元素，為生活帶來了無盡的樂趣與美的享受，折射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魅力。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不妨在心里搭建一座屬于自己的“中式宅院”，藏雅物于其中，為匆匆趕路的自己留一隅悠然的棲息之地。
（作者：練春海，系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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